据统计，毒蘑菇引起的死亡人数占全部食物中毒人数的40%以上。其中，致命鹅膏会引起急性肝损害、欧氏鹅膏会引起肾衰竭、亚稀褶红菇会引起横纹肌溶解型。在我国，红色剧毒蘑菇的种类是比较少见的，大部分剧毒蘑菇引起中毒死亡的案例主要为白蘑菇或白色的鹅膏。毒蘑菇都有哪些种类？误食毒蘑菇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又有哪些识别毒蘑菇的方法？
出品：格致论道讲坛
以下内容为广东省科学院微生物研究所华南微生物资源中心主任李泰辉演讲实录：
大家好，我是李泰辉，来自广东省科学院微生物研究所。我从事大型真菌的研究已经有40多年了。那么大型真菌包括什么呢？包括大家所熟知的香菇、灵芝、虫草等，当然也包括毒蘑菇。今天我就与大家分享一下《诱人的杀手——毒蘑菇》。
造成食物中毒死亡的“第一杀手”
首先提一个问题，引起食物中毒造成死亡人数最多的是什么呢？大家可能会想到河豚？有毒的动物？有毒的植物？还是有毒的蘑菇？答案是：毒蘑菇才是造成食物中毒死亡的“第一杀手”。
上图为根据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统计，-年期间，毒蘑菇引起的死亡人数占全部食物中毒人数的40%以上。这是一个相当高的数字，远超有毒动物和有毒植物。
如果大家对食品安全方面的消息比较敏感的话，可能会留意到之前的一条新闻。在广东，祖孙三人上山采蘑菇，医院了。甚至他们家里养了两只猫，喝了剩下的蘑菇汤也死了。
亚稀褶红菇
这个采蘑菇的老奶奶号称采了几十年蘑菇，有丰富的采蘑菇经验，但是很不幸她这次采到了剧毒蘑菇，也就是图片中的亚稀褶红菇。
蘑菇中毒事件频繁发生
毒蘑菇中毒事件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加频繁。仅仅在广东，今年到9月份已经发生了30多起蘑菇中毒事件，其中有5人死亡。在全国范围内，每年都有数百起蘑菇中毒事件，平均有70人左右死亡。这还是一个不完全的统计，可能有很多数据没有上报，比如山区里的蘑菇中毒事件。
哪些蘑菇是毒蘑菇？
既然毒蘑菇对我们的生命造成那么大的危害，而且还到处都有，我们能不能认识这些毒蘑菇呢？
我国的毒蘑菇种类
我们国家有多种已知的毒蘑菇，此外还有一些我们不认识的种类。不同的地区有不同种类的毒蘑菇，比如华南、东北、云南等各地的毒蘑菇种类会有一些不同。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很难认全它们，但是我们可以认识一些主要的种类。比如下图中的鹅膏菌就是一个最重要的类群。
鹅膏菌
在全世界范围里，90%的蘑菇中毒死亡案例都是由鹅膏菌引起的。鹅膏菌有灰色、白色、红色和黄色等等，它们有什么共同特点呢？
剧毒鹅膏的共同特点
鹅膏菌是一种典型的蘑菇，有一个菌盖和一个菌柄；菌柄上面有一个菌环，像一个小裙子；菌柄的基部有一个杯状的菌托，形象地说就是穿着一只靴子。所以大家要记住，同时穿着小裙子和靴子的就是鹅膏菌种类。看到这种蘑菇不要轻易采食，因为全世界90%的蘑菇中毒死亡的人都是这个类群引起的。
在大湾区，最有名的毒蘑菇就是下图中的致命鹅膏。致命鹅膏的一大特点就是纯白色，而且它也具有鹅膏的特点：有一个“小裙子”菌环，下面有一个菌托。
共生植物：黧蒴（左）、成菇（中）和1-4月生长期-幼菇（右）
这种蘑菇通常和左图中的绿色植物——叶子很大的黧蒴树长在一块。黧蒴树根给蘑菇提供一些有机营养，而蘑菇帮黧蒴树吸收无机盐和水分。它们是共生的关系：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所以，我们在找蘑菇的时候，如果看见这里有黧蒴树，那很可能附近就有致命鹅膏了。
致命鹅膏在华南区分布特别普遍。在年，广州附近连续发生几起致命鹅膏中毒事件。后来我们的科研人员在广州附近进行了调查，发现在一些很有名的公园像白云山公园、天鹿湖公园，甚至华南农业大学，还有一些村庄比如大源村那样的地方都有致命鹅膏的身影。
它的产量很高，这张照片上的蘑菇就是我在华南植物园里仅用了两个多小时采集到的。这种蘑菇的毒性是很强的，一个蘑菇就能毒死一个人，如果我们不小心采了这种蘑菇请客人吃，后果就不堪设想了。这种离我们很近而且产量也很大的毒蘑菇，仅仅只是鹅膏属的一个种类。
致命鹅膏引起的中毒类型属于急性肝损害。不同蘑菇有不同的毒素，不同毒素导致的中毒类型也不同。肝损害型就是蘑菇中毒里最危险的一个类型。这是为什么呢？
第一，它有一个潜伏期，刚开始6到12个小时这个时间段里中毒的人没有症状，但其实这个毒素已经进入人体被慢慢吸收了。当你发现问题去催吐时也催不出来了，因为毒素已经进入了你的身体。
第二，12个小时以后中毒者就开始慢慢有肠胃炎的症状；到48小时以后，中毒者就会出现一个假愈期，这期间肠胃炎症状——呕吐、肠胃不舒服、拉肚子的症状慢慢没有了。在假愈期，很多病人以为自己已经好了，医院不治疗了，但这是相当危险的！它对肝和其他内脏产生危害的一些毒性，是要在72小时以后才慢慢发作的。医院不继续治疗的话，那很可能会失去生命。
我们有一个具体的案例：年，有一个孕妇在假愈期里感觉自己已经恢复了，医院回去了。但是，我们的医生和从事真菌研究的一些专家都认为这是相当危险的，千方百计地要把她请回来。左边的照片就是我们晚上11点多还在讨论怎么把她请回来。后来通过她的亲戚朋友，好说歹说，医院里继续治疗直到治愈。后来她把小孩生出来，幸好没有太多的不良症状，没有留下太多的后遗症。由此可见，及时治疗对于蘑菇中毒患者来说是相当重要的。
欧氏鹅膏
同样是白色的鹅膏，还有一种蘑菇叫做欧氏鹅膏。它引起的毒性略有不同，它是以引起肾衰竭为主的，症状是尿特别少，或者尿不出来。这是因为肾受到了损伤，“下水道”堵住了，最后会造成肾衰竭以及其他器官的损伤。
右图这种蘑菇就是有肾衰竭型毒性的欧氏鹅膏。关于欧氏鹅膏也有一个故事：去年南京有一个王师傅，他号称是山珍采摘高手，经常上山采野菜、野蘑菇吃。某天他又采摘了野蘑菇并让他老婆煮好给他吃，他以为今天采到好东西了，结果6到12个小时内，毒性就发作了。发作后越来越辛苦，自己吃点药解决不了，就被医院。那里的医疗条件比较好，把他抢救过来了。这个“高手”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这转鬼门关的能力也算是一个“高手”，我们一般人做不到就别尝试了。
前段时间云南的公安人员为了劝说大家不要随便采食野蘑菇，编了一个歌谣：红伞伞，白杆杆，吃了以后躺板板。那个板板不是一般的板板，而是棺材板。
白伞伞可能更危险。图片来源：杨祝良《中国鹅膏科真菌图志》
这对于宣传毒蘑菇的危害效果是很好的，我们也非常赞成。但是从科学角度来说，在我们国家红色剧毒蘑菇的种类比较少见，大部分剧毒蘑菇引起中毒死亡的案例都是由白蘑菇——白色的鹅膏引起的。经过我们的调查、统计证明，这个“白伞伞”在我们国家更危险！
剧毒的“灰伞伞”“黄伞伞”。图片来源：陈作红和文献
除了白伞伞以外，有一些剧毒的蘑菇是灰色的，还有黄色等其他颜色。所以大家要记住：“红伞伞”并不是我国最危险的毒蘑菇，实际上“白伞伞”、“灰伞伞”才是。
刚才我们认识了鹅膏：有一个菌盖、菌柄，同时有菌环和菌托的就是鹅膏。鹅膏这一种类很危险，占了全世界90%的蘑菇中毒死亡人数。在我国，还有一种蘑菇引起的死亡人数仅次于鹅膏，叫做亚稀褶红菇，这个红菇的菌柄比较粗，颜色是灰色的，受伤后变红色，长在松树和壳斗科植物的混交林下，也是一种菌根菌。
野生颜色是灰白色（左），受伤后变红色（右）
大家要记住，凡是这种比较粗壮的、受伤后会变红的蘑菇，就有可能是亚稀褶红菇，前面我们介绍的广东一家三口和猫吃了蘑菇中毒致死的事件就是亚稀褶红菇造成的。
它引起的中毒类型叫做横纹肌溶解型，肌肉溶解后，一点力气都没有，中毒送来的病人通常要一两个人搀扶着进来。肌肉溶解也会让肾受到很大的伤害，比如会尿不出来、少尿或者是血尿，到后期变成酱油色的尿。无力和酱油尿这两个特点都是横纹肌溶解型中毒的特点。这种中毒反应很快，是很难救治的。
下面我再介绍一种比较特殊的，大家可能感觉很奇怪的蘑菇，叫做卷边桩菇。今年在内蒙古这种蘑菇丰收了，产量很高，有很多人吃了之后也没有出现问题。但就在9月8号前后，有一家人吃了医院，他们通过好几个渠道问到我，这种蘑菇是什么蘑菇？为什么别人吃了不中毒，他们吃了却中毒？
卷边桩菇
这种蘑菇的中毒原理是：一般正常人吃了可能没有什么事情，但有一些人吃下去却会过敏。这就像我们打青霉素，有一些人过敏，有一些人不过敏。这种蘑菇会引起非常强烈的过敏，即超敏反应。超敏反应产生后，会引起溶血症状，溶血也会伤害到肾、肝等等。
上图是一个德国的蘑菇学家，他对蘑菇认识很深且发表了很多新种。他也非常喜欢吃野生蘑菇，包括这种卷边桩菇，他吃了很多次都没事。但在年吃的时候，很不幸他那时候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对这个蘑菇产生了超敏反应，溶血严重就去世了。这是一个很著名的故事，蘑菇学家也逃脱不了毒蘑菇的毒害。所以到野外，连我这个毒蘑菇专家也要小心一点。
引起光过敏性皮炎:污胶鼓菌(猪嘴蘑）
还有一种会引起过敏性反应的蘑菇，叫做污胶鼓菌，当地人叫猪嘴蘑或者是猪嘴菌。因为人吃了以后嘴巴会过敏、肿大，皮肤会起红点，遇到光一照，又痛又痒又难受。如果咽喉也肿胀，那就会喘不过气来导致窒息死亡，这也是很危险的。
我们在东北很多餐馆里都能吃到这种蘑菇，经过特殊的处理后，它是可以食用的。但是自己不要采来吃，因为你不一定懂怎么处理来祛除它的毒素。
致幻毒蘑菇:古巴裸盖菇
这是一种是会造成神经精神型中毒类型的蘑菇，叫做古巴裸盖菇，对我们神经会造成损害。人吃了后会产生各种幻觉，比如看到祖先、看到小人国，还会看到一些怪兽，很多人吃了会很愉快。
过去美洲的巫师就是用这种蘑菇来骗信徒，说自己有神圣的能力能让人产生幻觉，其实是巫师吃了这个蘑菇，拉出来的尿让信徒喝了后产生幻觉。别人不知道就会觉得这个巫师的“能力太强”了，实际上就是古巴裸盖菇起的作用。
有些人出歪主意，利用蘑菇的致幻特性来生产毒品贩卖，这种行为在欧美和中国都是违法的。去年8月份，我们国家抓了60个人，他们在家里种这种蘑菇，制成毒品贩卖到KTV或者各种场所。这是违法行为，而且这种毒蘑菇对我们的神经是有伤害的，大家千万不要试。
我们还要介绍一种最常见的毒蘑菇——铅绿褶菇，或者叫大青褶伞。这种毒蘑菇会引起一般肠胃炎的症状，严重的时候呕吐物里会有血。广东今年30多起蘑菇中毒事件里有一半是它造成的，它在我们全国各地的分布都很普遍。
最常见的胃肠炎中毒:铅绿褶菇(大青褶）
不靠谱的“毒蘑菇识别方法”
最后我跟大家说一下，不要相信民间传说的一些毒蘑菇识别方法。刚才我讲了一些剧毒蘑菇并不是鲜艳的，反而像下图中的彩色蘑菇是可以吃的，白色或者灰色蘑菇是有剧毒的。所以，蘑菇鲜艳不等同于有毒。
还有一些人说，蘑菇和银器、大蒜、生姜、大米或者象牙筷子一起煮，这些东西会变黑的才有毒，实际上这也不对。前几年广东发生过几起蘑菇中毒事件，中毒的人都说“我吃它之前用这些东西一起煮过，不变黑我才吃的”。因为被这种说法误导，所以他们才会中毒或死亡。
还有更多说法，比如生虫的、生蛆的蘑菇没有毒。实际上有一些剧毒的蘑菇也是能生虫、生蛆的。这些不科学的传说大家不要相信。
最后劝大家不要随便采食野生蘑菇，如果非得要吃，那也要拍个照片，留点样品，万一中招还可以给医生和蘑菇学者留有找症下药的余地。如果需要对蘑菇进行鉴定，可以联系我们广东省科学院微生物研究所。
我的分享就到这里，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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